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猛人杜甫,一个小号的逆袭

爸爸3年前 (2022-10-14)综合类别2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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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年,是公元735年。

在大唐帝国的东都洛阳,一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唉声叹气,用河南话自怨自艾——他刚刚在网吧查了自己在京兆尚书省的高考成绩,400分。

这个落第的学渣,或者说大唐帝国的判卷老师——“考功员外郎”眼中的学渣,叫作杜甫。

那时候的高考是很残酷的,没有调剂。你本科没录取之后想调剂到蓝翔?那是做梦,乖乖买火车票回河南老家补习吧。

这一年,和落魄的杜甫相比,许多同时代的诗人都已经扬名立万,在诗坛翻江倒海,散发着猛气。

当时,大名鼎鼎的猛人张九龄正在当宰相,并酝酿着他的新作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。他的公众号每次更新,一群人都“赞!”“顶!”“宰相大人好棒,么么哒。”

一个叫王维的学霸作为高考状元,正在做右拾遗、监察御史。他的粉丝正飞快增长,包括阿九公主在内……不要吃惊,这真的是阿九公主,不是金庸小说里袁承志勾搭的那个独臂神尼,是唐朝的玉真九公主。

一个叫王昌龄的同学已中了博学宏词科,被当代人称作“超绝群伦”。他的代表作品“秦时明月汉时关”横扫诗坛,他的公众号“绝句我最强”十分活跃,经常和各路大V搞搞互推。

即便是混得最不好的李白同学,也已经在帝都隆重发布了《乌栖曲》和《蜀道难》,被广泛转发,名声大噪。别看李大V还没有公职,微信公号也没认证,但却已经拥有贺知章等高端精英粉了——没错,就是那个“二月春风似剪刀”的贺知章。

他们的地位、名气,全部秒杀屌丝青年杜甫。虽然杜甫也开了一个微信公号“子美的诗”,但是人气不太高,粉丝也不太多,阅读量总在二三位数徘徊。

这一年,我们的杜甫以一个高考不中的学渣形象踏上了诗坛。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:“大家好,我,是一个小号。”

在群星灿烂的唐诗俱乐部里,每当有大V走进来,他都会很礼貌地起立,给人家让座,努力地和别人做朋友。

某年某日,一个走路带风的大V潇洒地推门进来,一屁股坐下,把脚放到了茶几上,摸出怀里的小二嘬起来。他叫李白。

这时的李白已经被玄宗大大取消了关注,礼貌地请出了皇宫。但人家毕竟供奉过翰林,参加过文艺座谈会,比起杜甫还是牛了一截。

杜甫起身迎了上去,诚恳地递上双手:“李老师,我们……能认识一下吗?”

李白没有看上去那么难打交道,把脚放了下来,回答也很温暖:“好,好,来坐,我们聊一聊。”

后世的人们拼命渲染这一次握手,说是“四千年历史上继孔子见老子之后最伟大的相遇”,“青天里太阳月亮走碰了头”。

然而,当时的实际情况是:小号杜甫基本上是大V李白的粉丝。

那些日子里,他陪着李白游山玩水、喝酒撸串,不时向旁边这个人投去敬慕的眼神。事实上,后来终其一生,他都始终崇拜、记挂、思念着李大V:

“白也诗无敌,飘然思不群”“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”“文彩承殊渥,流传必绝伦”“李白一斗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”……

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,他对李白的思念就倍加强烈:

在渭北,那春天的树已经郁郁葱葱;

在江东,那傍晚的云也已是层层叠叠。

李兄啊,什么时候能够再和您相聚,

一起喝着酒撸着串,讨论着文章啊!

李白对杜甫其实也不错,不时也给他回个帖,但不得不说,他从来没有对杜甫的作文夸过一个字、点过一个赞。唯一和杜甫的诗有关的一句话,是调侃杜甫“作诗苦”,意思是:“嗯,小杜这个人啊,写诗也是蛮拼的……”

杜甫对此大概并不意外。他从来没有表示过希望能够和李大V并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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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个大V推门进来了。他脸上带着刀疤,浑身散发着杀气,他的名字叫高适。

走进俱乐部,高适很酷地坐下,点燃一支烟,思考着他的新作《从军行》。

忽然,旁边传来一个温暖、诚恳的声音:“高老师您好,我是小号杜甫。”

又是杜甫。他同样认真地履行着一个小号的责任,陪高适游山玩水、喝酒撸串。

这甚至成为杜甫最珍贵的人生记忆之一。后来,每当回想起和高适、李白愉快玩耍的日子,他都很自豪:

忆与高李辈,论交入酒垆。

两公壮藻思,得我色敷腴。

对大V高适的才华,杜甫也很仰慕:“当代论才子,如公复几人?”他甚至赞扬说:“高适的文章啊,就像曹植一样波澜壮阔;高适的德业啊,就像刘安一样可以证道成仙。”

后来高适的官越做越大,成了淮南节度使、彭州刺史,已经混到了大军区正职了。杜甫则颠沛流离地跑到了成都,人穷志短,时不时要吃高适的救济。

杜甫诚恳地,频繁地道谢:“故人供禄米,邻舍与园蔬。”“但有故人供禄米,微躯此外更何求。”好像不经常在诗里提几句这事,就会显得自己忘恩负义一样。

高适拍拍他的肩膀:“兄弟,别客气,咱们是朋友。”

高适和李白一样,都真心拿杜甫当朋友,但从他们留下来的作品看,他们好像从来没注意过杜甫的诗。在他们的眼里,杜甫真的只是个小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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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一年年过去,热闹的唐诗俱乐部里,一个又一个大V们穿梭往来,其中有王维、岑参、储光羲、孟浩然、李邕……

他们互相握着手,愉快地聊天喝酒,不时发出轻松的笑声。

杜甫也和他们一起玩耍,带着诚恳而略拘束的笑,聆听他们高谈阔论,偶尔插话。

他天生就不会嫉妒别人。对每个朋友的进步,他都由衷高兴;对每个朋友的作品,他都送上最真诚的赞美。

对于王维,他夸奖说是“高人王右丞”“最传秀句寰区满”。对于岑参,杜甫夸他是“海内知名士”,说岑参的本事连当年的大文学家沈约、鲍照也不过望其项背,“高岑殊缓步,沈鲍得同行”。

还有一些大V,明明原创作品很不咋地,都是一些“经营号”,比如贾至、薛据之类,杜甫也对他们由衷赞美,说贾至“诗成珠玉”,说薛据“文章开窔奥,迁擢润朝廷”。

对于那些历史上的先辈,他也满怀敬意。你很少看到他否定先辈。比如对过去初唐文坛的第一集团——“四杰”,杜甫充满敬重,觉得他们的伟大难以超越:“王杨卢骆当时体”“才力应难跨数公”——当今之世,应该没有人的才华能超过这几位前辈了吧!

有意思的是,当时文人互相唱和非常普遍,互相夸几句很常见,杜甫虽然也有几位朋友一直在鼓励他,赞美他的作品,认为他才是最好的,但那些第一线的大V、偶像们,却很少表扬他的诗,连客套性的表扬都没有。

渐渐地,杜甫老了。生活蹭蹬和贫病交加,都让他加速走向人生的终点。

那一年的冬天,寒风刺骨。在由湖南潭州去往岳阳的一条小船上,杜甫病倒了,再也无法起身。

他强撑着偏枯的右臂,艰难地最后一次点亮了手机,看着自己的公号“子美的诗”。

是的,这一生,我终于没什么杰出的成就。一直到死,我的粉丝也不多。

年轻的时候,我也轻狂过。但和什么李白呀、高适呀、岑参呀、王维呀相比,我的成就真的没赶上,他们都好有才。

不过,对朋友,我做到了仗义、友爱、感恩、有始有终。

对粉丝,我做到了坚持更新,我写了一千五百多首诗。

我做了一个小号该做的事。

他闭上了眼睛,“子美的诗”也永远停止了更新。

当时,几乎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。群星璀璨的大唐诗坛,谁在乎一颗暗弱的六等星呢。

去翻翻当时唐人编的诗歌集、名人录、作家大全之类,根本就没有杜甫的名字。

连几本最重要的集子,《玉台后集》《国秀集》《丹阳集》《中兴间气集》《河岳英灵集》都不收杜甫的诗。比如三卷《河岳英灵集》,连什么李嶷、阎防都选上了,就是没有杜甫。

历史的灰尘,似乎正在慢慢把这个小号堆埋。

然而,有一些人,渐渐发现了它。

比如很多年后,有一个叫元稹的人,没错,就是那个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的多情种子,偶然发现了这个小号。

他随手戳了进去,连读了几篇,不禁大吃一惊:神迹!这是神迹啊!这货是多么伟大的一个诗人啊!

这一千四百多首诗连起来,已经不是诗,而是关于整整一个时代的伟大纪录片。

这里面有王朝的盛世:“忆昔开元全盛日,小邑犹藏万家室。稻米流脂粟米白,公私仓廪俱丰实。”

也有时代的不公: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“彤庭所分帛,本自寒女出”。

有恐怖的战乱:“孟冬十郡良家子,血作陈陶泽中水。”也有胜利的狂喜:“却看妻子愁何在,漫卷诗书喜欲狂。”

有庶民撕心裂肺的痛苦:“莫自使眼枯,收汝泪纵横。眼枯即见骨,天地终无情。”

也有麻木无奈的叹息:“信知生男恶,反是生女好。生女犹得嫁比邻,生男埋没随百草。”

有老友重逢的感动: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”“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”。

也有孤芳自赏的矜持:“绝代有佳人,幽居在空谷”“天寒翠袖薄,日暮倚修竹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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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惊心的花,有欢喜的雨;有青春的泰山,有苍凉的洞庭;有公孙大娘的剑器,有曹霸的画笔…… 

元稹呆了。他开始认识到一个事实——原来最伟大的诗人不是“四杰”,不是“王孟”,不是“沈宋”,不是“钱刘”,不是“高岑”,而是上世纪那个未享大名、穷困潦倒的小诗人。

有人告诉元稹:“那个作者很可怜的,客死异乡,被孙子千里迢迢送回河南老家埋葬,连个墓志铭都没有。”

元稹挽起了袖子:“没有墓志铭是吗?我来写!”

我们至今还可以读到这篇墓志铭:“上薄风骚,下该沈宋,言夺苏李,气吞曹刘,掩颜谢之孤高,杂徐庾之流丽……诗人以来,未有如子美者。”

杜甫是八世纪下半叶死的。到公元九世纪,中国兴起了读杜诗的风潮。当时连文坛最大的大>V韩愈都改了自己的微信签名:“李杜文章在,光焰万丈长。”

在死去整整半个世纪后,杜甫终于完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场伟大的逆袭。

每当想起这段故事,我都有点疑惑: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诗歌的价值吗?

我忽然想起了他《南征》中的两句诗:

百年歌自苦,未见有知音。

这是他临近去世前留下的诗句。看来友谊是公平的,李白、高适、岑参们,你们不把人家当做天才,所以,人家也未必有把你们当做知音。

——本文节选自《六神磊磊读唐诗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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